济南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大多数人都在中小学课本上学习过老舍的《趵突泉》和《济南的冬天》等脍炙人口的散文。这些生动优美的文字，让许多人对济南有了一个美好的印象。的确，在缺水的中国北方城市，济南是幸运的，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质构造，它有着相对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这些地下水在旧城的南部喷涌而出，形成一个个泉群，流入城市中的河道，向北汇集成湖泊，并最终流入黄河。城市、护城河、大明湖和众多的泉群融为一体，形成了济南的最为珍贵的城市结构。近年来，由于气候变化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由于工业、农业和生活用水的增加，济南城市的地下水位逐年下降，泉水已没有原来那么充足，诸如“趵突泉停喷”之类的新闻也不时见诸报端，“泉城”的美誉已经受到了威胁，但人们对济南的向往却一点没有改变。

但两年前去济南游玩的经历却让我们对这个城市有了新的认识。当我们开车在城市里转了一大圈，明明看着地图上大明湖近在咫尺，却总也不见湖的踪影，在经历了许多波折之后，总算在一条道路的拐角找到了大明湖公园的大门。公园的景色平淡无奇倒没有让我们意外，其实它也不需要令人激动的景色，但是大明湖与城市的毫不相干却让人失望。从专业的眼光来看，这样一个占据了城市中心相当面积的湖泊理所当然地应该是一个城市的湖泊，但它现在却仅仅是一个公园的湖泊，这不能不说是很大的遗憾。此外，当我们在济南城中穿梭游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觉察到济南城市的另一个重要的水系——护城河。

    2009年济南将迎来两件全国瞩目的盛典，即第十一届全运会和第七届中国国际园林花卉博览会，市政府决心通过一系列建设和改造计划来改善济南的城市环境，其中之一就是整理济南的环城水系及沿岸景观，包括大明湖公园和护城河两岸的环城公园。2007年初，受济南市园林局的委托，我们对大明湖和环城公园沿岸的景观进行了整体的研究和规划。

    从济南的城市结构来看，它的中心部分，即原来的老城具有鲜明的风景特征和非常好的景观基础，而这一切都是由泉、河、湖构成的水系奠定的。但在今天，由于城市与水之间的关系被割裂了，这个城市并没有显现出它应有的优势。正如我们曾经感受到的，原本开阔的大明湖被城市建筑、公园围墙、地形和植被围合封闭，若非进入大明湖公园，在市区几乎是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护城河由于水位和城市道路之间的高差较大，加上环城公园内的步行空间不成连贯的系统，因此，在城市中，甚至就在河边的城市道路上，人们都不易感觉到护城河的存在。一方面，随着济南城市不断发展和扩张，城市水系在城市中的比重越来越低；另一方面，历史上城、河、湖、泉相融的城市中心结构被侵蚀和破坏，河道和湖泊离市民的生活越来越远。对于有着如此优越条件的城市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缺憾。

    要改变目前这种状况，必须将城市、护城河、大明湖和众多的泉群紧密联系起来。大明湖和环城公园不应是各自孤立的园林，而应开放自身的结构，与城市的空间、城市的风景相融合，构成整体的泉城风光。大明湖及环城公园应该成为济南市中心的一个巨大的公共开放空间系统，它们应当成为普通市民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城市风景和便捷使用的公共空间。

大明湖和环城公园，两者既是相通相连的水体，但性质又有很大不同，各自面临着不同的问题，也需要不同的措施来解决。



一  大明湖

    大明湖位于济南市旧城的北部，济南诸多泉群喷涌的泉水，经护城河等水系流入大明湖。历史上大明湖水源充足，排水便利，故有“恒雨不涨，久旱不涸”的特点，“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曾经是大明湖风景的最好写照。

    然而，自1958年创建大明湖公园后，大明湖就基本上是一个封闭的城市公园。西岸的树林，北岸的地形，东岸和南岸的建筑把湖围在中间，没有建筑的地方由于公园经营的原因也筑起了高墙，割裂了大明湖与城市的视觉联系。在城市中，人们仅可透过公园西南门和南门隐约看到水面。

    大明湖水体实际上包含大明湖和小东湖两个水面，但城市南北历山街和两侧的大片民宅把大明湖和小东湖隔离开来，密集的城市建筑包围封闭了小东湖，以至于不少当地人都不知道在大明湖东岸的城市建筑群之后还另有3 ha的湖面。

    大明湖辽阔有余而缺乏层次，风景一览无余，较为单调。石砌的驳岸将湖水镶上一条硬边，缺少自然气息。历史上著名的“佛山倒影”景观视廊也被不断涌现的城市高层建筑遮挡了。由大明湖北岸南望，济南的这一典型景观几乎不复存在。

    作为紧密联系的城市水体的两个主体，大明湖与护城河水系缺乏景观上的联系。大明湖的湖水主要通过护城河流入，但两者仅通过不起眼的沟渠相连，小东湖更是通过暗沟与护城河相连。原本应当是城市景观走廊的水系被遮遮掩掩，弄得支离破碎。

    此外，大明湖的湖水也受到了污染。湖东南岸有大量的民宅，一部分生活污水排入湖中。在丰水期因湖水循环较快，湖水的水质尚可，但在缺水季节，湖水流速缓慢，藻类的繁殖较快，使水体呈富营养化趋势。

    市政府这次决心整治大明湖周边环境，已决定将湖南岸及小东湖周边众多的居民和单位搬迁，全部改造为湖面和公共绿地，将大明湖真正还给全体市民，拉近湖与城市的距离。从大明湖沿岸环境来看，由于西部和北部原来就处于大明湖公园的范围，绿地有一定宽度，道路系统、游览内容比较完善，我们的规划基本保留了这两部分现有的结构和格局，仅是稍加调整，力图再现“混莽明净、质朴疏淡”的历史景观特征，仅增加了一堤一岛以丰富景观层次，并使它们与湖中原有的小岛一起构成“方岛散点、芝径云堤”的景观格局。

    对于大明湖东部和南部而言，则是一个崭新的城市景观空间。

    大明湖向东部拓展，与小东湖连为一体，将分割两个湖体之间的南北历山街改造为大明湖中的一条堤。大明湖向东延伸的同时，也极大地增加了湖面东西向的景深，形成东西通透的景观视域。小东湖的东岸设置了酒吧、餐馆等公共休闲设施，使市民生活进入到大明湖沿岸；保留小东湖东北面的垂钓区；在拓展水域的同时，保留一部分陆地为堤和岛，增加游览路线，方便交通联系，丰富景观层次。

    大明湖向南的拓展不是简单地扩大水域，它是在保留原有城市肌理基础上的水陆空间再组织再规划的过程。南岸现有的居住建筑大多数比较破败，而且割断了湖泊与城市的视线联系。不过也有少数民居建筑质量尚可，且具有典型的地方特色，是济南市区遗留不多的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此外，原有窄巷里古朴的石板路也是历史的见证，具有保留的价值。在深入研究原有的建筑和街巷的基础上，我们的规划保留了一些质量较好的民居和石板路，经过修缮后，它们将作为文化遗产来传承城市的历史。对于质量一般或破损严重的建筑，在保留历史元素的基础上用新手法和新材料进行加建和改造，在新旧对比、历史与现代的融合中完成保护并实现创新发展。新拓展的水面使这些民居变成了景色优美的临水建筑，餐饮、商业、娱乐、文化等功能的引入使这里成为了休闲岛和步行街。市民可以相聚在咖啡座、酒吧、茶室、展室里，在休闲中感受和触摸济南的历史和文化。

    在此基础上，我们重新规划了大明湖南岸的景观环境，扩展了湖面，增加了水体面积，在南部形成群岛的结构，弥补了大明湖层次单调的不足，创造了丰富的透景线。通过岛、桥、栈道、湿地等划分不同的水体空间，创造出旷奥有别，“明晦交呈”的湖泊景观。水面的拓展使大明湖的景观空间向城市开放，并通过调整大明湖南侧的百花洲水系使之一直延伸到城市的中心。

    兼顾生态效益与美学效果的湿地将成为大明湖的新景区，体现自然和人类生活环境的良好结合。规划中一条全长近1600m的斜跨大明湖的湿地景观廊道始于百花洲，止于小东湖，不仅营造群林丛樾，蒲香荷馨的美丽风景，而且在充分研究各种湿地鸟类生活习性的基础上，设计不同的湿生生境，吸引不同的鸟类，便于观鸟、科普教育等活动的展开。

    经过改造后，大明湖水面的面积将从48ha扩大到71 ha，绿地（含水面）的面积将从81ha 扩大到103.4ha，大明湖的景观层次、游览方式和公共休闲功能都将得到极大地丰富。大明湖将由“园中之湖”成为“城中之湖”，并融入城市，融入市民的生活之中。



二  护城河与环城公园

    环绕济南旧城的护城河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一条人工河。河道宽度10-30m，全长6900m。沿河一带景色秀丽，不仅本身含有黑虎泉群和五龙泉群的一部分，而且把大明湖公园、趵突泉公园、泉城广场连为一体。

    沿护城河建造的环城公园始建于1984年，1986年竣工并正式对外开放。环城公园环绕济南老城，是一条珍贵的环城绿带。但护城河的水位不仅远低于城市道路的标高（多数情况下相差3-5m），也比滨河步行道低不少（多数低1m以上，有些河段甚至为1.5至2m），因此公园的步行系统亲水性差，缺乏临水的公共空间。整个环城公园步行系统不完善、不连贯，特别是在在许多桥头部分，人车混流，交通拥挤混乱。

    护城河水岸改造的目标，是要加强滨河步行系统在水平方向和垂直方向的联系，与城市道路交通分离，增加绿地的实用性，打开从城市道路通往水滨的步行通道和视线廊道，加强亲水性，调整水位高度和桥底标高以保证护城河可以全线通航，并打通护城河与大明湖的陆路和水路的联系，将水系与城市融合，彻底改善城市的景观体系。

    护城河要实现全线通航，并与大明湖在水陆游览上联为一体，有两个瓶颈，一是护城河水位的高差问题，二是护城河西段与大明湖联系处的水路交通与城市主干道如何协调的问题。

    现状护城河共有5个水位标高，通过4道水闸加以控制，实现护城河的全线通航，水位高差变化是最大的障碍之一。经过周密的分析和研究，我们发现可以通过调整闸的位置和护城河的水位标高，在护城河和大明湖之间仅通过2个船闸就实现两个水体间的游船贯通，这是沟通济南城市水路游览体系的最简单和有效的途径。

    水位标高调整后，护城河的西段河面大部分都比原水面标高降低了，而东部河面大部分都比原水面标高提升了，结果使得护城河西段原来桥底标高较低、无法通船的桥梁得以通航，护城河东段过高的驳岸和桥梁尺度更加适宜。同时水位的变化也带来驳岸的调整与改造的机会，通过对现有驳岸的不同处理，可以建立起护城河与城市的紧密联系，建立环城公园内完整的步行系统和休息空间，使得公园内的人行交通与城市道路上的车行交通彻底分离。连贯的滨水步行体系将黑虎泉公园、泉城广场、趵突泉公园、五龙潭公园和大明湖连接，成为最具泉城特色的游览路线。

    跨越护城河上的每一座桥梁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改造，通过桥上的栏杆、街灯、桥头的铺装、平台、台阶、种植及穿越桥下的滨水步行道的处理，桥梁不再仅仅是城市的交通设施，更是一种景观标志和视觉焦点，桥头也成为风景游览路线与城市交通转换的节点。

    护城河西段与大明湖联系处位于大明湖公园的西南门，这里周边城市道路交通非常复杂，依靠目前的护城河河道来实现护城河与大明湖的联系和通航不太可行，需要寻找其它解决办法。

    我们将目光投向了公园斜对面毗邻护城河一处废弃工厂——大易造纸厂，原来这里就有拆除并改造为城市公园的计划。经过深入调查和研究，我们发现工厂的前身是1908年建成的官商合办的山东近现代第一家造纸厂，并且有部分建筑质量尚可。基于此，我们提出了新的计划——将工厂改造成创意产业园。通过选择性地保留、改造、拆除和新建，这里将成为既具工业历史的痕迹又充满活力的艺术园区：画廊、艺术家工作室，酒吧、餐厅、艺术商店、书店、室外雕塑广场和花园等等。护城河在在这里局部改道、拓宽，从厂区中穿过，河道向北避开城市交通节点，穿越两条较小的城市道路，通航的问题可迎刃而解。大易造纸厂从废弃工厂转变为工业遗产地和时尚工场，其水岸也成为宜人的滨水空间。

    通过规划，护城河将真正融入城市之中。在不远的将来，人们可以在护城河中乘船游览，如行云流水般穿廊过桥，既可浏览两岸熙熙攘攘的现代城市风光，又可观赏滨水露天茶座上闲坐聊天的时尚男女，还可以听到栈道上老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行船至水穷之处，却豁然开朗，眼前已是碧波荡漾的大明湖。而大明湖将形成景观类型多样、空间层次丰富、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城市公共开放空间；同时它也是环境优美、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城市绿心”，发挥调节气候、涵养水源、净化空气的生态效应。这样，大明湖、环城公园、城市三者能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充分体现泉城“泉、河、湖、城”一体的独有魅力。

    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济南大明湖及护城河沿岸的景观改造已经进入实施阶段。我们相信，经过改造建设的济南将真正成为一个美丽的城市，居住在此的市民将能够重新体会到老舍笔下的“有山有水”的城市魅力，而每一个来济南游玩的游客也将会感到不虚此行。